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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石辩解道:“我们一不保皇,二不反革命,你想哼就哼哼。如果你要辩论,要戴帽子,要歪曲诽谤,你我都长了嘴巴,有理讲理,无理免开尊口。你口口声声讲,你是班上名副其实的左派,然而,我们首先是同学,然后才是观点。现在姑且叫你‘左同学’,谁是谁非,自有公论。我们有幸时逢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,既然史无前例,就有许多未知因素,你我谁都不能先知先觉,通晓一切。对同一个事持有不同观点,这很正常,不必大惊小怪。比方说今天下的这场雨,有的说下得很好,缓解了旱情;然而有人说下得很糟,对召开万人批斗大会不利。你能说谁对谁错?”
    “你是诡辩,是胡说……”左同学听不下去。
    “别急,少安毋躁,要让人讲话。”杨泉打断他说,“眼下文化大革命的确轰轰烈烈,热火朝天,‘四大’家喻户晓,妇孺皆知。就拿大辩论来说,大小场合,走路吃饭,拉屎拉尿,家庭内外,只要有两张嘴,就会有大辩论,辩个面红耳赤、唇焦舌燥、大动肝火、势不两立。有的辩去辩来自己都心中没底,只好强词夺理,胡言乱语。当下我只带耳朵,不带嘴巴,不想和你辩论。特别是今天,我一听到辩论就头疼!”
    一向胆小怕事的杨泉突然变得情绪激动,说话带刺。他突然觉得在左同学面前那样讲要被他抓辫子,又马上补充说道:“我声明,最近我老患头痛毛病,所以不敢和别人辩论。是我自己身体不行,绝不是对‘四大’不感冒。”
    “杨泉你少来这套!”左同学愤慨道,“你无非想把矛头指向我,说我在搞派性,搞分裂!我早就把你们看穿了,你们几个是一丘之貉,是货真价实的保皇派,红卫兵的败类,走资派的帮凶、走狗、孝子贤孙!事实十分明显,造反和保皇是不可调和的矛盾,是革与不革的路线问题!走着瞧,保皇绝无好下场!”
    “杨泉,跟他说没用,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!”成石以犀利的语言说道,“在他们眼里,好像他是普罗米修斯,是救世主,是凛然难犯的革命家,左左派!等着瞧,自以为是的人注定要遭遇滑铁卢下场!别的我不多说,无须对牛弹琴!这样,”他对杨泉建议说,“反正瞌睡账只有打欠条了,你去红总司办公室问问,下雨天咋办,批斗大会还开不开?我这里等罗春和徐欣容他们。昨天约过了,他们说今天上午过来。”
    杨泉刚走,罗春和徐欣容一块来到,正和左同学争论不休的成石住了口。左同学见他有客人,也自己没趣地马上打住,走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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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春和成石一般高。他们快两年没见过面了,成石熟悉的那双眼睛依然闪烁着灵性的目光,只是少了几分活跃,多了几分倦容。徐欣容跟在罗春后面,和罗春一样穿着草绿色上装,别着同样精致的主席像章。一头披肩秀发遮住了她半个面颊,仿佛一帘黑色瀑布的幽梦。
    罗春一来到成石那里就面有愠色地抱怨道:“真烦死人,没有个清静的地方!孟浩然老夫子是春眠不觉晓,而我们是春来无眠处!红卫兵总部刚好靠近你们师院招待所,我睡的那边又正好对着他们办公室。那里整个晚上灯火通明,一直有人吵吵嚷嚷,辩论什么批斗大会的规模问题,叫你通宵没法睡觉。”
    徐欣容说:“我睡那边避角,稍好一点。但也是时睡时醒,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老有人走来走去,喁喁私语,议论什么事情。”
    成石一边给他们看座,一边表示歉意,说师院条件和省城无法可比。你们负命来师院传经送宝,师院却照顾不周,太不地道。他又调侃道,要不你们把红总司头头批一顿,居然革了你们瞌睡的命,叫他们瞧瞧从省城派来的文革钦差的厉害。
    “屁的个钦差,”罗春说,“只是找个借口回老家看看,没个理由不好请假。不过,这也难怪你们红总司,到处都一样。这里是中等城市,相对还温和一点。省城的文革阵势,那才叫热火朝天,迅猛异常,如疯如狂。”
    徐欣容说特别是他们南方大学。他们那里是全省文革的策源地,是北京高等院校来人来电的应接处,他们理工大学红卫兵都归南大红总司统一指挥,统一调遣。她和罗春都是这次被派往专县的负责文革串联和观察的人员,不过是他们自己争取的。
    当成石问起他老乡赵小志在南大的情况时,罗春有点言外之意地说,他很出色,还能通天,和清华北大北航的几个红卫兵头头都有联系,最近他已北上串联去了。听说他打算赴京拜会聂元梓,重读“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”,向蒯大富及其他几位首都红卫兵领袖人物讨教文革“真经”。
    成石说他果真抱负不小,山沟里还真能飞出个金凤凰。他说他的确名声远播,他在小报和传单上已多次见过他的大名,还当真是个了得的人物。
    他问罗春,赵小志都大串联去了,你怎么没去?罗春说他倒想趁大串联去全国各地跑一趟,反正到处都有接待站,吃喝拉撒不花钱,这是前无古人,世无先例,千载难逢的机遇。可是他琢磨来琢磨去,文革的事谁也闹不清楚,是是非非说变就变,就像1957年反右那样,先放后反,你说咋办?文革呢?今天批张三是走资派,明天斗李四是反革命。帽子满天飞,落在谁头上谁倒霉,躲都躲不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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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着他厌倦地说:“唉,难哪!开始我也是激情满怀、斗志昂扬的文革先锋。可如今一头雾水,摸不着北了,愈来愈糊涂,不知哪里有真神,不知什么是庐山真面目!至于赵小志,我的看法并不乐观。因为他太偏激,太激进了。凡事太过不好,过犹不及呀!他现在倒是红得发紫,将来怎样谁能意料?就拿大串联来说,千千万万的学生,甚至工人农民也有参加的。大家东跑西串,要吃要住,煽风点火,揪这斗那,搞得鸡犬不宁,正常的生产工作秩序全乱套了!你说,这样下去怎么收场!中国人爱说老天明白,我看老天比谁都糊涂。这里没有旁人我才敢讲心里话,憋在肚子里都快长霉生蛆了。外面万万不能讲,讲了不是反革命也是反革命。”
    徐欣容说她有同感,趁红总司派人到各地串联之机,回老家来观观风向,躲躲势头。
    “你们红总司头头我们见过面了,”罗春说,“我将南大红总司的介绍信给了他,告诉他这里是我们家乡,师院有我们同学,有事我们会去找他。你们那位续着小胡子的红总司头头,既矜持又自负。我看不惯他那做派,打个招呼就走了。我们老同学难得见一面,正好有机会聊聊。高中三年,我们三个一直是班上的学生干部,相处时间最多。今天有幸重逢,直截了当,想啥说啥。瞧目前的文革情形,不仅所有学校一律停课,而且部分工厂停产,农田停耕,商店停业,医院停诊,机关停止办公,省级机关也大都瘫痪,机关大院成了大字报的市场,人来人往拥挤不通。这种局面何时才了,叫人揪心啊……”
    罗春越说越来了情绪。徐欣容怕他说出个好歹,建议他不说文革为好,说来心累,不如同学间叙叙旧,轻松轻松。
    成石说倒也是,文革这样的大风大浪,匹夫之劳,于事无济,不如聊点同窗往事,养养精神。
    徐欣容对成石说,她和罗春经常见面,一谈到高中同学就议论到你。记得你当时也是班上的佼佼者,怎么不报考罗春他们南大那样的名校,而青睐于汶江师院。大家都迷惑不解,而且遗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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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至于我当时的志愿嘛……”成石沮丧道,“你们是不了解,我也一言难尽。就我的爱好和本意,是理工类院校,一心想当个工程师。老师故固然是崇高的职业,古往今来的天才伟人、达官显贵、名人学士,没有不是老师教出来的。然而就我自身的条件而言,却并不适合当老师。教师是灵魂工程师,得为人师表,做人楷模。我呢,如果要有点自知之明,用老子的话说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。我虽不是智者,但我还算明智。我这个人,要说坏也坏,要说好也好。我坏就坏在缺乏修养,脾气很糟。没办法,达尔文学说铸就了的,老爸的遗传给了我的,像他那样一气就急,一急就火。我也知道不好,恨不得把我急脾气拿到北冰洋冻它十年八年,总会冷静下来。可是时过境迁,又故病复发。在你们同学面前,和在我爹妈面前,我是不敢发着,那是迫于环境压力,所以你们不太了解我的个性。但我觉得我人又不坏,因为没有坏心眼,从无害人之心,总想把事情办好,办不好就有气,有气就要出,实在没地方出就跟自己过不去。坏脾气带不出好学生,会误人子弟。我料定,我将来不是个好老师。”
    “那你为什么要违愿而就,行不由衷呢?”罗春问道。
    “说来也是。不过原因当然有,而且至少两点:一是家庭穷,二是离家近,家庭使然。”
    “乡下人大都穷,我也是山上的穷小子。但志愿不能儿戏,一步定终身。再说,还有助学金嘛。”罗春又说。
     “可我家太穷!”成石酸楚地说,“爸妈过得太艰难了,毫无别的办法,全靠锄头犁耙。我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个空闲,忙了坡上忙屋里,丢了锄头拿镰刀,深更半夜还在忙活,累得骨瘦如柴,跟皮影人似的;爸爸上山驮煤,去来几十里,起早贪黑,夙兴夜寐,熬得形销骨立,一身是病;妹妹读一年书就辍学了,都是因为我。他们为我读书付出了一切,如果我再要他们付出,就等于要他们的命了。我不读这书行吗?更办不到!为我读书,他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,岂能半途而废,何况是用全家人的心血和汗水熬过来的!所以我只好报考吃公饭的师院,并且是我的唯一选择。至于助学金,那么多人盯着,都想要,又不多,我跟谁争去。事随境迁,人随事走,决心一下,读个师院算了,去学当老师,磨砺我的心性,未必不是好事。唉……”最后他叹息道,“命中注定,就只好认命!”
    成石心情显得十分沉重,难言之隐让他无法细说。罗春沉思了一会儿,说道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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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想来也是,确有你的难处,不能老让大人背着沉重的包袱累得死去活来,”罗春说,“其实我也该走你那条路。不过我们雪峰山上有的是柴,爸妈哥嫂一有空就拣柴下山去卖,一担能赚七毛八毛。可那也是用汗水换来的,不容易呀,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把书读好。可是现在的情形没法说,运动多得像万年历那样,永远翻不完。‘四清’没打句号,‘文革’又开始了。瞧这文革势头更不一般。南大同全国一样,领导都成了‘走资派’,都被打倒了。书记校长不是写交代,就是挨批斗。许多教授也成了反动学术权威,也要挨斗,还要下放劳动。学校一片混乱,面目全非,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干什么的了,还能指望好好读书报孝祖国孝敬父母。前一阶段还组织学习《毛主席语录》和《老三篇》,现在除了写大字报,搞大辩论和开批判会,就什么也干不成,连书桌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……”
    “我们学校的教室也全被占了,成了外地串联学生的居住地,书桌搭了床铺,门窗残缺不全。全家不遗余力供我上大学,等我毕业有了工作拿钱去回报家人,学校却成了文革战场,我也美其名曰在闹革命,真让人哭笑不得。”徐欣容说。突然,她想起一件事,问道:“成石你高二不是参加‘选飞’了吗?当时听说你很有希望,怎么又泡汤了呢?”
    “嗯,想起了,有那么回事,为啥没去?”罗春说。
    成石听他们问起“选飞”的事,他那一向富有生动感的神情怫然作色,愤然说道:
    “咳,不提也罢,一提就上火,头发尖尖都有气!我做梦都想当个飞行员,驾着战鹰,直插蓝天,去保卫祖国的神圣领空,让爸妈没有白养我这个儿子!到那时我该有多么的自豪,多么的荣耀!你们想,选飞体检之严,我都一路顺风,关关闯过。然而,鬼都猜不到,转眼之间一场美梦被搅黄了,政审关给卡住了!你们说冤不冤?比‘窦娥冤’还冤,几乎把我给气死!要不是杨泉劝我想开一点,东方不亮西方亮,我还真想去寻短路!可我还是不服气,总想问个子丑寅卯,弄个水落石出。我想,我家八辈子的贫雇农,能有什么政治问题呢?到处打听都没人知道,只说是因家庭历史问题。究竟什么历史问题谁也说不清楚,就像法官只宣判你的徒刑,却不让你知道所犯何罪,不给你辩护的机会和权利,你们说,多冤啊!”
    “什么历史问题,怎么你自己都全然不知?”徐欣容不解地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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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呀,天明白,我一个纯粹的贫农家庭竟然有历史问题,真是天大的笑话!”成石忧郁地说,“后来学校‘四清’工作组的同志告诉了我,说我爸爸解放前当过伪队长,还打死了一个逃兵。当时就把我给吓蒙了,以致大惊失色,五内如焚!那时我好后悔,我怎么不知天高地厚,去选什么飞,做当飞行员的黄粱美梦。当我知道没选上的原因后,那种对老爸又怕又恨的心情不知有多难受!我埋怨自己倒霉透了,偏偏出生在这样一个既穷又臭的家庭!当我冒着挨骂遭打的危险,战战兢兢地向父亲问起时,他和我一样,听了以后犹如五雷轰顶,吓得目瞪口呆!他感到莫名其妙,我更是其妙莫名。父亲说的是真是假,我信或不信,越发说不清楚。历史问题,非同小可,命运攸关,前途阀门;要是说出去,都会鄙视我,孤立我,这就是我没告诉你们的原因。”
    “不可思议,你父亲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?”罗春和徐欣容都这样说。
    “谁说不是,”成石说,“为了弄个究竟,我借故请假,跑六七十里路回去问我父亲。我父亲的脾气我害怕极了,说不好会惹得他大动肝火。我不知从何说起,怎么讲才不让他生气。那年农村也在搞‘四清’运动。我爸是‘四清’学员,也就是说他是‘四清’积极分子。所以我想他应该有一点起码的觉悟,跟我讲清楚他的历史问题。那时正好赶上煤厂塌方放厂,父亲没去驮煤,在家收拾驮煤那套行头。趁我妈和妹妹出工干活都不在家,我壮着胆子,小心翼翼又急不可待地把我参加选飞遇到麻烦的事说了一遍,问他是怎么回事。而且我说得很委婉,语气很和缓,像无事闲聊一般。他听了后仍然先是惊讶,继而心绪不安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看样子他很痛苦,而且在苦苦地思索,痛苦地回忆。我愣怔地望着他,心里叮咚乱跳,不知怎么是好。过了一会儿,他长叹一声,带着沮丧的哭腔,给我讲述了他当伪队长和一支枪的经过……”
    罗春和徐欣容聚精会神地望着成石,仿佛两个政审官正在听他陈述自己的历史问题那样。
    成石接着说:“据我爸讲,大概是临近解放的头两年,他佃租了地主周万象的田。东家周万象说他为人忠厚,种田老实,所以对他不错;至于还有无别的原因,他不会知道。那年村里的武装队长去世了,于是东家花了十石谷子,从保长那里给他捐了缺,让他当上了村里的武装队长,就是解放后所说的伪队长。爸说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,除了种田,屁都不懂,他坚决不受。东家周万象却一面给他颜色,一面劝他说不需要做事,只图个虚名,大家有个面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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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说,更要命的是还有一支叫什么驳壳手枪的东西。那天东家打开一个纸包,郑重其事地拿出那支手枪交给他。爸爸一看那家伙张牙舞爪,黑不溜秋,他以为是个怪物,把他吓了一大跳。东家差点生了气,说他真没见过世面,连枪都不认识。爸一听说是枪,简直傻了眼,更加害怕了,赶紧把手缩了回去。他说他听别人吹牛说过,只要动一根指头,就会要人家的命。东家看出他是个没有见识的胆小鬼,又连忙对他解释说,那支枪是聋子的耳朵,摆设,没有一粒子弹,只是一种身份,有了它才叫武装队长。我爸说他还是不从,一再推辞,周万象却软说硬压。后来,他担心惹得东家一不高兴退他的租,不给他田种,只好依了他,伪队长就这样当上了。现在我才实话告诉你们,顾及家庭历史问题,也是我之所以报考师院的原因之一。因为师院的政审条件相对于其他院校要低一点。”
    成石又说:“爸一提起枪的事,我也回想起来,好像在我五岁那年。一天我去他枕头下面找他那只手电筒。那时我最爱玩的,就是他那只电筒,一捺一亮,特别稀奇,结果我摸出那支枪来。我妈发现后,吓得她直嚷,说要是爸爸知道了,非打死我不可。我一急一怕,指头卡在枪眼里,痛得我直哭,还是妈帮我取了出来。最后我爸赌咒发誓地说,就那么回事,他什么也不懂,什么也没干,打死逃兵的事连他自己也没听说过。他说真是活见鬼,让东家把他害了,他是黄泥巴掉裤裆,不是屎也是屎了……”
     “真是那样,更就应该把问题弄清楚。不然要背一辈子黑锅,会害几代人。”徐欣容说。
    “嗯……问题复杂了。那么故事是怎么编出来的呢?”罗春不解地说。
    成石说是呀,他当时也是一脑子的茫然。接着他讲了他最终弄清情况的简单经过,和其中莫须有的历史问题空穴来风的最大可能。
    成石坚信他父亲说的是事情的全部真相。他说他爸从不会撒谎,也从不让他撒谎。他让他爸冷静下来后,又问了他爸。他爸反复回忆,搜肠刮肚,却始终想不起来,更说不出来。他不能就此罢休,让全家背一辈子黑锅。第二天晚上,他去了生产队长家。他想,高楼万丈,要从地起。既然搞家庭政审,队长是大当家,他不会不知道。就是空穴来风,队长也该有所耳闻。但他一直缄口不言,一定是有难处。绝望之下,成石只好离开。他刚出门不远,队长又突然把他叫了回去,吞吞吐吐讲了似是而非的一个现象,仅此而已。但对成石来说也算是有了收获,没有白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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队长首先告诉成石,他根本不相信别人的胡说八道。他说事情的蹊跷,也许就出在成石参加选飞。他回忆道,上面来人政审那天,“四清”工作组正在生产队保管室招集几个队干部开会,动员他们交代问题,“洗手下楼”。来人出示了书面介绍,向他们讲明了来意。当时,在场的队干部都说他家几辈受穷,老老实实,清清白白,并都在政审材料的原始记录上摁了手印。然后,“四清”工作组的同志接着开会,继续动员。
    搞政审的两个同志刚跨出门去,粮食保管员马士均说他要小解,跟着也出了门。过了半个小时,“四清”工作组的同志不见马士均回去开会,便让队长出门催他。队长来到保管室隔壁的茅坑,吓了一跳,人毛也没有。他正要出去找人,听到马士均在保管室后面跟来搞政审的同志在嘀咕什么。当队长叫他时,马士均心里慌张,说话结巴,只听他最后对政审的同志说:“他刚才讲的事就他清楚,别人不知,但事实不会有假。”队长说凭他猜想,马士均和成石家同院邻居,如果平时有点得罪,相互有丝儿过节,就马士均的个性和为人,偷偷使坏也是常有的事。
    队长说当时他就疑惑,但也不太介意,日子一长也就忘了。况且马士均是一肚子坏水的烂师爷,谁也说不过他,谁也斗不赢他。后来生产队推选“四清”积极分子时,成石他爸名在其中,清理队级队伍时,成大钟却榜上无名。要不是听成石说他参加选飞因政审落榜,谁也不会想到他爸有什么重大历史问题。
    成石离开队长家时,队长还打招呼说,他的猜想是真是假,他也拿捏不稳,千万不能见了风就是雨。如果讲出祸事,他可不得负责。
    成石难得有这样的机会——过去他不愿揭自己的伤疤,担心别人会给他白眼。如今已时过境迁,他不再有所顾及。罗春和徐欣容不厌其烦地听他啰唆,感同身受,并替他难过。
    成石从队长家出来后,受人欺侮而又哭诉无门的滋味让他难以形容。他像有只蚂蚱在心窝钻不出来那样绞痛难忍,又像吊死鬼附了身似的有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。他拿着他爸那只手电,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家里走。电筒在他前面射出一道惨白的电光,仿佛闪现出一个魔窟的洞口,在深不可测的远处晃动着一个巨大无形的魔鬼的阴影。他心里一震,眼前的路一忽儿不见了,差点把他跌到路边的沟里。他定了定神,原来的路还在他脚下。离家仅有两三里路,他好像走了足足半个世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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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回家的路上,他反复琢磨队长讲的那个情节。他想,他们两家平素你来我往,有说有笑;特别是成石跟他儿子马奎一块长大,无话不讲。既然无冤无仇,为何加害于人,断送别人前程,这是成石心中仍然难解的结。俗话说千金买邻,八百置舍,有个好邻居胜过有套好房子。假如他们有一个表面和气而暗中作对的邻居,那就太可怕了。那一时刻成石愤愤不平,恚怒至极,无法冷静,更谈不上理智。他恨不得回去和马士均拼命!他发毒誓,要是他家有一块花岗石,他将用锋利的錾子,把他那魔鬼般的名字和坏透了的良心深深地刻在上面,一万年也不忘记!
    但他倒转又想,你有何证据说是他捣的鬼?你敢出卖队长,说是他告诉你的吗?再说,他马士均凭什么要加害你呢?这一切都是死结,让他有口难开,备受煎熬,脑袋砉地大了,又胀又痛,心里烦躁得猫抓狗刨一般!无奈至极,他坐在路边兀自伤心地痛哭起来。附近胡三娃院子里的狗闻声跟着汪汪汪地直叫,直到渐渐飞起雨点,他才起身回家。第二天有人说,那天夜晚胡三娃后面梁上可能闹鬼,还听见鬼在嚎叫。
    两天后,成石沉不住气了,他绕几个弯子问他爸说:“爸,对门马奎他爸和我们家还好吧?”他爸愣了一下,说道:“有啥不好?门对门户对户,远亲还不如近邻呢。”成石见他爸还不诧异,又问道:“这天我和马奎在他门口说话,他爸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好像一团鬼火,我立忙打了个冷噤。”他说:“别人没有惹你,你就不要多心。”过了一会儿,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,“难说。自从我那次撞见鬼,再也不想看他那张脸,觉得他眼睛很阴。你一看他,就像背心钻进一股冷风,凉气逼人。”成石有些惊讶,忙问道:“爸,你说撞见鬼,是真的?”
    成大钟卷了一袋烟,边抽边讲了他的那段经历。
    两年前的一个深夜,他驮煤很晚才回家。由于牛响铃信子掉了,一路上没有铃铛声。他吆着牛从汤家湾后面那片竹林经过,那里静得只有他和牛走路的踢踏声。大家都说那里有鬼,但他从来不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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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着走着,他忽然听到竹林里沙沙地响了起来。声音很急,就像人们常讲的鬼打沙那样。心想,有他妈个鬼!开始他诧异,以为是狗,注意一听,又不像是狗,狗的脚很小,响声不会很大。是人吗?人哪会深夜跑到竹林里来呢?全队除了他成大钟不信邪,十个不怕鬼的人十个都不敢深夜跑到那里去。即令没有鬼,自己吓自己也会吓出毛病来。正当他心里打鼓时,又是一阵很急促的响声,把牛都吓得站在那里不敢往前走。他给了一鞭,还是不走。向来不怕鬼的他,背心突然嗖嗖发凉,心里叮咚乱跳。他也真以为撞上鬼了,于是打起哆嗦,全身起了鸡皮疙瘩。他为给自己壮胆,大声喊道:“有鬼就出来,不然就滚开!”他边喊边用电筒往竹林里扫去。蓦地听到“喔唷”一声,他心里一惊!在模糊的电光中,随着沙沙的响声,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从他视线里晃了过去,吓得他心子几乎蹦了出去!真的有鬼!他想。他狠狠给牛两鞭,牛像疯了似的飞起四蹄直往前奔,差点把驮子摔了下来。他赶紧跑上前去将它牵住,然后心惊胆战地走出了那片林子。
    徐欣容听后打了个激灵。她说好悬啊,她背心都发凉了。罗春说那是因为害怕产生的幻觉。
    成石说不是那么回事。据他爸讲,在回家的路上,他一直迷糊,真像撞见鬼了。当他走到院子后面那匹梁时,他手电一晃,发现前面一团黑影在动,他又打了个愣怔,差点喊了起来。在电光下他才发现,原来是马士均蹲在那里。问他怎么回事,他没有回答。过了半天他说,他脚扭了,痛得要命。成大钟赶紧前去把他扶起,当时他就全明白了,但他假装全不知道。
    他搀着马士均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,看样子他痛得十分厉害,边走边在擦汗,身上打着哆嗦,完全像丢了魂那样没有一点力气。他还边走边自言自语地抱怨说,今晚他撞见鬼了,遭鬼拿了去,让他跑到这梁上来摔了一跤,把腿扭伤,痛死他了。
    成大钟心想,偷腥的猫哪有不遭鱼刺卡的。一年前队里就有人悄悄议论,说他和汤家湾那个富农老婆有一腿。原来他打死也不相信,现在他不得不信了。马士均夜深人静跑到那鬼地方去,不是和富农老婆偷鸡摸狗才怪。俗话说是祸躲不脱,躲脱不是祸。成大钟那天晚上没有撞见死鬼,却撞见了活鬼。当你知道别人脸上糊了臭狗屎,别人会让你的脸上好看吗?成石说,这就是他爸说他撞见了鬼的下场,也是他觉得马士均那双眼睛后面好像燃着幽幽的绿火,见了让人心里发凉的原因。成石说他妈也曾对他讲,马士均和他老婆一开腔就大话喧天,说他怕谁,他家的人骨头也比人重三斤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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