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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,神秘女人就从手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,打开,念道:“为储户保密是指银行对储户的姓名、地址、工作单位、储蓄存款的来源、存款种类、数额、密码数字等存取情况负有保密的义务。而商业银行法第二十九条第二款则做出这样的规定:‘对个人储蓄存款,商业银行有权拒绝任何单位或者个人查询、冻结、扣划,但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。’根据这一规定,除了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通过的法律规定有权查询、冻结、扣划个人储蓄存款的单位外,其他任何单位和个人都没有这个权利。法律规定有权查询、冻结、扣划的单位,有公安、检察、法院、海关、国家安全机关、税务机关等为数不多的几个部门。查询个人储蓄存款涉及银行为存款人保密的问题。所以,你企图查询我的存款问题是违法的!”

  刘蓓蓓心跳的速度更快了,脸也胀红了,她有些着急地说道:“我什么时候查询你的存款问题了?你在我这办理转存,我只是让你回家取身份证,此外,我还做了什么?”

  神秘女人似乎对这个嘴硬的女孩十分不屑,她微微哂笑着说:“你派你的对象到学校里去调查我对不对?你如果不是对那一千五百万生疑,怎么会派对象去学校调查我呢?”

  刘蓓蓓道:“去你们学校的人不是我的对象,只是一个一般的警察,公安口的人调查你的存款问题不是符合法律的正当防卫吗?”刘蓓蓓当时就想,我便就坡下驴,干脆亮明了陈真的真实身份。

  但神秘女人对此根本就不买账,她冷笑一声道:“我已经派人查过了,第一,派出所并未指派陈真去哪个学校调查什么存款问题;第二,派出所言之凿凿地告诉我,陈真的对象就在商业银行工作,而且,你的名字都告诉我了,你叫刘蓓蓓!”

  话说到这就一下子把刘蓓蓓镇住了。正所谓,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,有本事有背景的能人有的是,不遇事你就感觉都是芸芸众生,一遇事方知什么叫“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”,也方知什么叫“藏龙卧虎”了。神秘女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把刘蓓蓓摸了个门清,你的小警察看似强大,在人家眼里不是“小菜一碟”吗?

  但刘蓓蓓就是刘蓓蓓,她在胆怯了一下之后,突然被激起了挑战的兴趣,她笑容可掬地说:“一个警察调查你,甭管为公还是为私,反正是调查完了。你要是对手里的巨款不放心,还可以继续转存,存到工商行、建行、人民银行都行。但我可以告诉你,你到哪个银行,人家都得要你的身份证,你想规避是规避不了的;而且,全市各银行都是联网的,想冻结你的巨款的话,你存在哪个银行都没用!”

  厉害啊,真是厉害!可能这话对一般人而言,根本不会往心里去,因为一般人手里没有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巨款。而且,当一笔巨款被“冻结”的时候,那至少是立了案了,才可能实现的。但这话属于敲山震虎,对于神秘女人而言已经足够沉重了。那神秘女人听到这里,脸色一红一白地不断变化,嘴唇也哆嗦起来了:“岂有此理!”她愤愤地站起身来,拍了一掌桌子,转身便拂袖而去。回脚还把椅子踹了一脚,像驴那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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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蓓蓓所在的商业银行只是一个分理部,并不是总部,下午下班的时候,分理部的经理,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,给刘蓓蓓打手机道:“你别急着走啊,一会儿陪我吃顿饭去。”其实,分理部经理就在办公室坐着,与刘蓓蓓的柜桌仅一墙之隔,他推开门就可以出来告诉刘蓓蓓,但他没有。刘蓓蓓便想明白了,可能是鸿门宴。因为分理部经理几乎比她们这些小丫头大一辈,对她们从来都不苟言笑,更没有请她们吃过饭。还别说请她们,就算事情反过来,她们出钱请他,他也是不会出席的。这是个办事十分刻板的安分守己的人。

  在蓝海市的那家四星饭店,在一个叫做“生不带来”的单间里,坐了好几个贵客。刘蓓蓓扫了一眼周围,有一半不认识的。四星饭店的单间里是带洗手间的,这时,洗手间的门开了,陈真走了出来,笑呵呵地坐在了刘蓓蓓身边,刘蓓蓓纳罕地看他一眼,刚想问:“你怎么也来了?”却见桌前的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,他清清嗓子,又咳了一声,说:“诸位朋友大家好!我叫郭增省,是桥梁公司总经理,这位是派出所所长金炳顺,这位是派出所警察陈真,这位是商业银行分理部经理高山,这位是商业银行业务员刘蓓蓓。好了,梁山好汉,全伙在此,大家点菜哦,一人至少点一个菜!”

  刘蓓蓓纳罕地看着桌前的这些人,这都哪儿跟哪儿啊?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都坐一块吃饭来了?就算“烟酒不分家”,可也得有个缘由吧?

  说有缘由还就真有缘由,当大家都点好菜,斟好酒,而且菜也陆续上了,酒也喝过三巡了,这时候,郭增省就又说话了:“大家现在应该明白了,今晚让咱们坐在一起喝酒的是谁?是刘蓓蓓和陈真。派出所所长金炳顺是我老朋友,不说了,分理部经理高山也是我老朋友,也不说了。单说这刘蓓蓓和陈真,这两个人怎么样?我送他们两个字:真逗!怎么个真逗法呢?刘蓓蓓见到一个储户转存一笔款项,心里起疑,就叫陈真去那个人的单位调查,一查,哦,既不是企业家又不是公款,这就邪了门儿了,回来以后两个人就开始嘀咕。当然了,他们嘀咕的什么我不可能知道,在这里,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两位小朋友,那是那所中学打算改扩建而找我们桥梁公司拆借的钱。为了取着方便,就办了银行卡——”

  可能是事情越描越黑,也可能是郭增省的话漏洞百出,总之,分理部经理高山率先打断了郭增省的话,他说:“你们在我们银行存款,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,我们不问你们是公款还是私款,存什么款都是欢迎的。而且,银行内部还有为储户保密的具体规定,所以,刘蓓蓓的所作所为不代表领导意图,今后各位有钱尽管来我们银行储蓄,我们将一如既往,竭诚服务!”这就等于婉转地将刘蓓蓓否了。

  派出所所长金炳顺接过话来:“陈真这小伙子是我们所的骨干,但他还没结婚就妻管严,非得跑到人家学校搞什么调查。他已经向我承认错误了,以后绝不会再犯。在此,我想向高山经理提个议,是不是给我们陈真和未来的媳妇贷一笔款,让他们交首付买间房啊?他们俩不着急,我们这些看着的人可早就着急啦!”

  高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:“贷,贷,贷!回头让他们俩办手续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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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到如此就产生了一种裹挟的力量,善于见风使舵的人就会顺杆儿爬,赶紧说些感谢领导的话,把话题引到买房结婚上来。但刘蓓蓓偏偏不是,她对高山说:“贷,贷,贷,贷什么贷?贷了不还行吗?不要利息行吗?让我们当房奴啊?”

  金炳顺赶紧抢过话头说:“姑娘,你说得不对!要结婚总得买房,现如今的年轻人哪个不是房奴啊?房奴是有长期支付能力的表现,并不是坏事!再说,你不急,我们陈真可急啊,都三十了!三十是什么概念?俗话说,三十而立,立什么?早立子,成家立业生儿子。论事业,陈真已经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,儿子却还没影呢,不结婚怎么会有儿子呢?”

  刘蓓蓓对他们的观点十分逆反,她想反驳他们,却又找不到依据,因为世俗的力量太强大了,裹挟得人们想不随波逐流都不行。于是,她的脸色便非常难看。此时郭增省就说话了:“各位,你们光顾说话,没看见我们的刘蓓蓓姑娘已经急得要哭了。大家有所不知,中国古人在长期的经学诠释活动中,提出了多种对于孔子‘三十而立’之‘立’究竟何所指的具体解释。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大体可以归结为‘立于学’、‘立于礼’和‘立于道’三种,其中最主要的是第一种‘立于学’,而绝不是‘早立子’之说。不过,话说结婚生子,是人生不可逾越的高山,古人不是讲‘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’吗?谁愿意做个不孝之人呢?但是反过来讲,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情况和心境,愿意不愿意当房奴,这事不能强人所难。问题是婚还要结,房子也还要买,那么怎么办呢?好,这个时候我就该出场了。我决定,陈真两口子买房的贷款利息我们公司包了。众所周知,修高架桥的时候,派出所为我们立下汗马功劳;在我们需要资金的时候,商业银行又给予了我们及时的帮助。所以,这个好人理所当然应该让我们做一次了。回头我就把钱打过来,刘蓓蓓你们小两口赶紧去选房,赶紧办手续,事不宜迟!”

  桌上的人一迭声道:“办,办,赶紧办!”

  陈真不说话,只是歪着头看着刘蓓蓓。刘蓓蓓眼里含了泪花,却也什么都不说。郭增省就打趣道:“你们看,刘蓓蓓都激动得眼含热泪了!从这个情况看,刘蓓蓓真是个不愿意沾公家便宜的好同志,越是这样的同志我们越是要帮一把,你们说,对不对?”

  桌上的人又一迭声道:“对,没错,就这样!”

  而此时刘蓓蓓再也忍不住了,眼泪唰就流下来了,她站起身来就冲出屋子。陈真急忙追了出去。郭增省赶紧圆场,对在座的高山和金炳顺说:“刘蓓蓓不好意思了,这件事等于羞了她,女孩子嘛,脸皮薄。但咱们说办就办,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。”

  刘蓓蓓毕竟年轻,面对这件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转过天来,高山让她歇一天去选房,说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,有人出利息,你还怕贷款吗?刘蓓蓓又被裹挟了。她犹犹豫豫地跟着陈真去选房了。因为房价居高不下,楼盘里面空房很多,很快他们就把房子选好了。紧接着就办了贷款。而桥梁公司的利息也立马送到了,而且是一次性支付,让人没有后顾之忧。高山对刘蓓蓓道:“人家郭增省办事太是那意思了,这样的企业家才叫企业家!那些拉屎拣豆吃的老板简直没法比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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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随后刘蓓蓓突然辞职了。银行里这么好的工作竟然扔下不干了!她连辞职报告都没写,只是给高山打了个电话,说以后我不来了。于是就不再来了。郭增省是隔三岔五就给这个分理部经理来电话的,当他得知刘蓓蓓不辞而别以后,蓦然间感觉问题复杂了。神秘女人的巨款一事等于重新浮上来了。以前的努力等于前功尽弃了。刘蓓蓓不一定是因为这件事辞职,但郭增省就是这么认为的。当他把这件事告诉神秘女人以后,神秘女人当时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!说:“你是不是觊觎那姑娘美色了?否则人家怎么会不辞而别呢?”

  郭增省道:“那姑娘哪有什么美色?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!而且我既没去分理部找过她,也没给她打过手机,谁知她犯什么神经啊?”

  此后,郭增省动用了一切手段察访刘蓓蓓,始终找不到。时隔不久,市纪委接到一封打印的举报信,说某某中学副校长许丽萍手里有一千五百万来路不明的巨款,而桥梁公司却出面请客摆平这件事,岂非咄咄怪事?市纪委便派人来桥梁公司核实,郭增省对此早有思想准备,他信誓旦旦地说:“举报者肯定与被举报者有私仇,因为据我所知,举报信纯属一派胡言!”市纪委的人又到商业银行分理部来核实,结果高山说:“桥梁公司请我们吃饭是真,因为我们有业务关系,吃顿饭是件平常事,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,从来没听说是为了摆平什么。”

  事情便搁浅了。市纪委的人查不下去,只能打道回府。做了一个什么结论不得而知。但此后神秘女人却落下偏头痛的病,一病就是十年。扎针灸,烤艾条,按摩穴位,一概无济于事,只有一条管用,那就是吃药,吃什么药?止痛药。那不是糊弄自己吗?没错,神秘女人就是这样糊弄着自己过了十年。在这十年里,她经常做内容相同的噩梦,梦里总是刘蓓蓓追着她喊:“一千五百万!一千五百万!一千五百万!”让她痛不欲生。那么一千五百万是个什么概念呢?据郭增省说够枪毙十次的了。她怎么能不做噩梦呢?那么把钱退回去不就减轻了罪责吗?问题就在这,只要市纪委没查到跟前的时候,是绝对不甘心缴出去的。而且,郭增省信誓旦旦地告诉神秘女人,你拿的是“代理费”,既不是贪污,又不是受贿,属于正当防卫,你怕什么?有的人看见别人手里有钱就眼红,别理他们!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?

  事情说来蹊跷,与情人相会能够让神秘女人的偏头痛稍稍缓解。凡是到了该相会的日子,她竟神奇地提前几个小时脑袋就不疼了。于是他们便加大相会的频率。直把郭增省折腾成一个蜡黄脸青眼圈,眼袋下垂,天天吃“金龟肾气丸”的病秧子。郭增省虚弱得三天两头感冒,走路也脚下无力,年纪轻轻就开始驼背了。好在郭增省戴着眼镜,多少可以遮挡一下难看的脸色。又过了两年,郭增省就做了胃切除。他不能加大频率与神秘女人相会了,神秘女人就重新陷入偏头痛的痛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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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8)

 郭增省始终不说神秘女人究竟姓甚名谁,丁海霞便拐弯抹角地追问:“你说的这个神秘女人叫许丽萍,不知道这个名字是真名还是假名?”

  郭增省却一味装糊涂,根本不做回答,却对丁海霞表示了更大的兴趣,他说:“我的情人差点毁了我,所以,我决定与她分手。以后我再也不搞情人了,既害人又害己还耽误事啊。但朋友还是要交的,我感觉你这人不错,不是我恭维你,你不光外表好,气质、谈吐、性格都让我非常中意,咱们交个知心朋友吧!我也会请你做‘代理’的,这年头谁和钱有仇?虽然现在我离开了桥梁公司,但我说句话他们还是很当回事的,我会让你赚得盆满钵满。”

  丁海霞习惯性地微微一笑,郭增省确实很善于蛊惑和忽悠,怎奈她是个真正练了“金钟罩”和“铁布衫”的人,她不像神秘女人那样对金钱那么感兴趣,她说:“你对我谈了这么多心里话,咱们不是已经成为知心朋友了?难道还要走一个什么形式吗?老实说,我也挺喜欢你的,你很仗义,肯于为朋友为情人两肋插刀,这在当今商品社会已经不多见了。据我所知,不是说做了情人就能做到两肋插刀,有的人在上床的时候是情人,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,遇到危险还会‘插朋友两刀’,我祝愿你好人有好报。但钱我目前还不需要,几时需要了就一定会来找你。”

  郭增省对这话很爱听,激动得连连点头,两个人分手的时候,他还拥抱了丁海霞,并在丁海霞的脸颊上亲了一口。丁海霞虽心里厌恶,却没有推拒。

  离开郭增省以后,丁海霞找到王小妮告了别,然后就坐长途汽车回省城了。王小妮在和她告别的时候表情非常不自然,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。对这一点聪明的丁海霞看得很清楚,她便告诉王小妮:“你别这样,我还是我,不要因为我身份有点变化你就多想,也许哪天我就又回蓝海教委了,你几时怀了孩子,我还要来吃喜糖呢!”王小妮只是木木地点头,不知道说什么好,直到看着丁海霞下楼走了,她连摆一下手都没想起来。

  而丁海霞坐在长途汽车上却蓦然间便浮想联翩。她在蓝海教委工作的时候,一切都按部就班,没有挑战,没有悬念,没有人对她谈隐私,当然也就无所谓精彩。而她做了省长秘书走进复杂的社会生活以后,便感觉情况大不相同。真是世界之大,无奇不有。不管男人女人,得知她身份特殊,而且拥有一副好皮囊以后,都突然转变了态度,有的是想对她说点什么做点什么,有的就截然相反。其实自己何德何能?不过就是一个身份加一副皮囊。问题就在这,当你没有机会展示才学或能力的时候,别人直观地看到的只有你的身份和你的皮囊。

  坐在长途汽车上,丁海霞接到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李大为打来的手机,说房子已经弄好了,你几时过来看看?丁海霞说,我马上到。便问清了地址,在长途车到站以后又打了一辆出租,直奔新房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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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小区门口,两个人见了面。李大为很有成就感地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情况,说只用了两天时间,家用电器就配齐了,而且一水儿原装的日本货。两个人上楼进屋以后,丁海霞看到,果然屋里连液晶宽屏彩电都配上了,而且确实是日本索尼的牌子。再看柜式空调,厨具,洗手间的热水器,还真是日本的牌子。她说:“这些东西国产的质量也完全过关,为什么还非买国外的?”李大为道:“你的事就是马秘书长的事,我怎么敢怠慢?”

  丁海霞无言以对。此时,她才留心起屋子来。客厅足有五六十平米,三间卧室足有二十平米一间,宽阔的厨房更大,得有二十五六平米,洗手间略小,却是双的,一间附在客厅边上,一间套在卧室里。两间洗手间的澡盆上都印着“SPAIN”,丁海霞明白,那是“西班牙”的意思。套在卧室里的洗手间的澡盆是带筑波、水流按摩功能那种。她算不清这笔账了,连房子带设备二百万能不能下得来?

  回到机关以后,她就将所有的情况向梁大民做了汇报。

  梁大民坐在皮椅上,手里摆弄着一根红蓝铅笔,面对着隔桌相望的小姨子,一言不发。丁海霞道:“你对拆桥这事将采取什么态度?你对蓝海吕深高将采取什么态度?你对我姐将采取什么态度?”

  梁大民摇摇脑袋,一声长叹。丁海霞急了,她伸手将梁大民手里的红蓝铅笔夺了过来,回手扔到了地上:“说话啊!我跑了好几天,费了那么大劲淘换来些情况,你总不能无动于衷吧?你可以暂时不考虑工作需要,但总要维护自己的个人声誉吧?”

  梁大民蓦然间站了起来,回身走到文件柜后面的冰箱跟前,拉开玻璃门,取出一瓶洋酒,丁海霞叫不上名字。梁大民“啪”的一声启开了瓶盖,往一个一次性纸杯里倒了一点,推给丁海霞,然后自己又拿了一个纸杯,倒了一点,说:“每当我感觉自己脑力不足的时候,就喝一点酒,兴奋一下神经。”

  丁海霞主动与他碰杯,接着心急地一饮而尽,然后就看着他。梁大民也把酒喝掉了,喝完就继续给两个人斟酒,再碰杯再喝。如是三次,丁海霞已经感觉自己耳热心跳了,便问:“怎么样,兴奋一些了吗?想明白了吗?”

  梁大民沉默了十秒钟,突然呵呵笑了起来:“谢谢你帮我了解来这么多宝贵的情况,这是我自己所不可能听到的。因为我处在这么一个位置,很多事人们不可能对我讲实话。但是,古人云,兼听则明,偏信则暗。所以,我不能听了你的话以后立即就做出什么决定。而且,你敢肯定你听来的情况就一定准确无误?须知你也是只听了一面之词,对不对?”

  丁海霞无言以对了,她一下子便冷静下来,可不是么,谁能证明自己听来的情况百分之百准确呢?刘奔和郭增省说的那些有没有水分?是不是借机往自己脸上贴金?其中有多少属于演绎故事呢?她突然感觉梁大民确实非自己可比,她与他思考问题不在一个水平线上。这是不服不行的。但假如他们说的是真的——丁海霞就不能不使用这个词——很可怜。谁可怜?当然是梁大民。妻子背离自己已经走出那么遥远而自己还蒙在鼓里,或明明知情而故作镇静,装不知情。这不是很可怜是什么?她突然看到梁大民眼角有两滴清泪慢慢流淌下来。梁大民并不去擦,任泪水在脸上划出两条水线。她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抻出一张纸巾,亲手给他擦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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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大民既不拒绝,也不说话,只是在她擦完以后,他倏然间抓住了她的手,放在嘴唇上挨了一下,然后松开手说:“你去吧,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。据我所知,事情没有这么坏,因此,你不必太过担心。”说完,他递给她一份文件。

  早年在家里的时候,梁大民还爱与丁海霞打逗,甚至揪过她的小辫子,那是在他与姐姐制造了一种玩笑气氛的情况下,那时候丁海霞总要追着梁大民捶他几拳头。一家人便开心地哈哈大笑。此时,梁大民亲吻了丁海霞的手,显而易见另有深意。因为他们之间已经多年不开这种玩笑了。尤其在梁大民听了神秘女人的所作所为以后对丁海霞表示亲昵,那便是特定情况下的特定表现。可以说,连傻子都明白梁大民此时的心思。

  丁海霞不动声色。她接过文件一看,就是那份关于拆桥的请示,梁大民已经在上面批了“同意”。在“同意”的两个字下面,是两段项未来的话,一段是丁海霞看到过的,另一段则是项未来新签上的:“关于蓝海市拆掉高架桥问题,蓝海两会都有提案,看起来势在必行,而且迫在眉睫。本人力主拆除。项未来。”

  丁海霞现在已经知道了一个事实,即从蓝海市长吕深高,到高参罗兴文,再到蓝海建设局长,再到项未来,几乎众口一词,都是说拆桥应该。已经到了众口铄金的程度,她还说什么呢?她把文件还给梁大民,说:“既然势在必行,也只能顺其自然了。”

  梁大民道:“你的最终意见呢?”

  丁海霞道:“我保留意见。”

  梁大民道:“敢于反潮流?”

  丁海霞道:“梁副省长过奖了,我属于我行我素一类。”

  梁大民还想说什么,但终于没说。她便转身走出屋子。梁大民也没再叫她。

  在楼道里,她碰上了马心诚,马心诚拘谨地止住脚,和她保持着一尺的距离,弓着身子把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:“你和罗兴文见面了吗?”

  丁海霞闻到了马心诚嘴里的烟臭,那绝对是有二十年以上烟龄的人特有的气味,是从胃里翻上来的,与口腔里的气味混在一起的令人恶心的一种臭味,丁海霞皱了一下眉头,也小声回答:“见过了。”说完,她拔脚就走,想立即闪开那股臭味。她倒不是腻歪马心诚其人,而是腻歪其味。

  马心诚便看着她的背影说:“回头咱俩坐坐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
  丁海霞嘴里“嗯”了一声,头也没回地走了。她想,反正马心诚也知道她与梁大民的关系,有梁大民在前面顶着,她得罪不了马心诚。也就是说,在马心诚跟前拿一点“副省长小姨子”的架子,马心诚是能够理解的。按照哲学上的术语来讲,就是“人是对象化的人”,既人与对方互为因果。连丁海霞这么纯净的女子也未能免俗。可见,哲学的概括力何其精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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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,她又收到罗兴文发来的短信,说:“几时见面?我想你想得厉害!”才见过一面就会产生这样的感情吗?丁海霞不太相信,她回短信道:“太忙,沉沉再说吧。”便随意推诿了一下子。李大为连房子都给她准备了,她就没有一点紧迫感吗?还真的没有。她现在还丝毫没把新房子和罗兴文联系在一起。那么,她把新房子和谁联系在一起呢?和梁大民。她猜想,李大为嘴上说对马秘书长负责,说不定他完全清楚,为马秘书长办事其实是为了马秘书长身后的梁大民。谁能保证马心诚不把她与梁大民的关系告诉李大为呢?率先给她解决房子,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二处副处长吗?

  她来到弟兄们的大办公室,见大家手里都忙着,有的在起草什么,有的在电话联系,有的是两个人合计什么,总之,让她不便打扰他们。她抽身出来,却正与迎面而来的项未来撞个满怀。项未来顺势抱住了她。她厌恶地推开项未来,并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。项未来疼得龇牙咧嘴,却不敢喊叫。只是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进他的办公室。

  “你这几天去蓝海,都听到什么了?”项未来掩上门问。

“左不过是关于高架桥的事,我已经跟梁副省长汇报了。”

  “能不能也对我说说?”

  “事关省领导,我不能乱说。”丁海霞搬出了梁大民。她现在对项未来不想说实话。她感觉对项未来说实话就是对自己的亵渎。再说,事关梁大民,她没必要对项未来说那么详细。项未来在对待胡兰问题上根本不配做这个二处处长。尽管他的业务能力应该说很强。虽然她……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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